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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《(大正藏)异文大典 》 ——兼论汉语音义关系研究之新基准

2025-11-19 11:40 来源:欧洲网   阅读量:7502   会员投稿

云南民族大学文学院 周淑文

一、引言

日本《大正新修大藏经》自刊行以来,即被视为汉传佛典之“最后写定本”。然写定未必定于一尊,反因汇聚宋、元、明、宫、敦煌、高丽诸本,遂成异文渊薮。昔年陈援庵先生撰《中国佛教史籍概论》,已叹“正藏异文,散若星榆,非通录无以见其会通”。王闰吉、康健、魏启君三君新编《〈大正藏〉异文大典》(以下简称《大典》),穷十年之功,一以贯之,遂使星榆成图,其学术史意义重大。

二、编纂体例与材料规模

《大典》第一册收字头 6 885 个,异文 9 200 组,用例 79 273 条,凡 150 万言。其体例可概括为“五统一”:

底本统一。以《大正藏》铅印本为经,不以 later photolithographic reprint 淆乱行款;

校本统一。择定《卍正藏》《金藏》《碛砂藏》《高丽藏》《敦煌遗书》等 13 种为对校,不漫引无根之本;

符号统一。异文符号采 ISO 10646 编码,一字一码,杜绝旧日“□”“■”之歧出;

语境统一。每条异文均截取其最小语境(不少于 7 字,不多于 31 字),并标注经号、册次、页栏,俾便数据库反向检索;

标注统一。凡形讹、音讹、义讹、通假、俗写、方言、译音,各以不同符号系之,使读者一目了然。

由此,昔日“异文”一词之含混性,遂被分解为可计量、可验证、可统计之“单位语料”,此实为汉语历史语料学之新突破。

三、音义关系研究之新维度

佛典异文最足宝贵者,在于其“时间—空间—文本”三重坐标清晰:同一经论,往往有 4—6 世纪之凉州译本、6—7 世纪之长安译本、8—9 世纪之吐蕃译本,复加宋刻、元刻、高丽刻之层层校改。由此构成之“共时—历时”交叉网络,为观察汉语音变、义变、形变提供了天然实验室。

《大典》于此有三重贡献:

形音对应。如“薩埵”之“埵”,《高丽藏》作“??”,敦煌 S. no. 2071 作“??”,皆从“垂”声,可证唐五代西北方音知组读近端组;

义音互动。如“涅槃”之“槃”,《碛砂藏》或作“槃”“盤”“般”,音同而义界不变,可见“音转义不转”之原则;

俗字谱系。如“菩”下收异体 23 形,上起北魏《太和造象》,下迄五代《字宝碎金》,可据此建立“菩”字之“微观字形谱”,为汉字学增添“quantitative paleography”之维度。

四、数字人文与研究生培养

《大典》已同步发布“开放异文数据库”(CC BY 4.0),提供JSON/XML双格式,内嵌13种元数据。研究生可据此展开:

批量字形聚类。以t-SNE降维可视化,观察唐宋间“艹”头俗写之扩散路径;

音义网络建模。利用Neo4j图数据库,构建“异字—同音—同义”三元组,检测“音近义通”之统计显著性;

机器学习校勘。以 Conditional Random Field 模型,自动判别待校经文之“讹”“俗”“通”三类标记,F1 值已达 0.87。

以上实践,使传统“校雠学”一跃而进入“算法校勘”阶段,其方法论示范意义,远超出佛典研究本身。

五、辞典学与疑难字考释

《大典》所录异文,有诸多字形未被《汉语大字典》(第二版)收载,其中不少字形已逸出《中华字海》之外。例如:

“??”:见于《大正藏》T. 1456 〈大悲经〉,为“悯”之增意俗字,从心,閔声,复加“文”符以足意;

“??”:见于T. 212《撰集百缘经》,为“齧”之会意重构,从齒,??声,可补《说文》“齧”字之阙载。

此类字形,非徒增《通用规范汉字表》外之“溢出字”,更可为汉字构形学提供“动态六书”之新案例。

六、结语:作为“新语文学”之基石

十九世纪欧洲“语文学”(Philology)以经典校勘与语言复原为核心,然其缺陷在于“单线演进”与“欧洲中心”。今日《大典》之问世,实已昭示“新语文学”之可能:

多异文平行。同一语句不同版本的异文并置比对,材料翔实,数据丰富;

大数据驱动。百万级异文不再是“例不十,法不立”,而是“例过十,法自现”;

反向影响辞典学:使“字—词—义”之静态描述,转为“字—词—义—文本—时代—地域”之动态网络。

王、康、魏三君以此巨编,为汉语史研究树立新基准;而其所开放之数字资源,更为全球佛教文献学、汉字学、数字人文提供了可不断增殖的“学术公器”。倘能循此路径,则未来十年内,完成“汉文佛典音义知识图谱”之宏愿,殆可指日而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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